不度

这个故事迟到了…………拿到馨馨的照片后,我就好想讲鬼故事,可提笔才知道,恐惧源于未知,写故事的人知晓因果,恐怖感分分钟烟消云散😂
不管怎样,希望你们喜欢

有點兒意思fun:






       雨连下几个昼夜,还是没有要停的迹象。从乐山大佛的眼角一路流过脸盘,雨水汇成溪流钻入佛身里的暗渠,随后便混入浑浊的江水,绕向了佛身背后的渔村。青灰的天,乌黑的瓦,稀黄的泥路。没有飞鸟,没有昆虫。


       天色一点点暗下来了,村里人都躲进了屋里。齐心拎着一个湿乎乎的兜子,在春来民宿的门口杵着,迟疑了半刻,推开了院门。




       粉树白墙,天井里簇簇桃花开得正盛,雨打落的花瓣烂醉在地里,齐心踩上去,捣了一脚花泥。刘老板正坐在黑洞洞的堂屋里发呆,待齐心走到跟前,他才惊觉着抬了头:“呀……你回来了?都这个点儿了,我还以为你不在我这儿吃晚饭呢。今天去看大佛了吗?我说过你这人怎么走路都没声儿……嘿嘿……”刘老板说着说着,发现齐心并没有接话茬闲聊的意思,干笑着收住了话头。


       叩叩。


       院门口传来敲门声。齐心和刘老板转过脸,看见一个姑娘正探着身往院里瞧,手还抓着门环没放开。她头发已经濡得半湿,一袭青色长裙贴着薄薄的身板,裙摆已沾上了零星泥点子。姑娘似乎并不太介意自己这些许狼狈,眉眼带笑,她定定看着刘老板:“老板,还有空房吗?”刘老板忙不迭地迎她:“有!有的!”他笑嘻嘻地戳戳身旁的齐心,“除了这个小哥住的二楼那屋,其余房间都还空着。”齐心轻轻拨开刘老板的手指头,和气地笑着对姑娘说:“快进来吧,别凉着了。”


        齐心那一笑,仿佛让堂屋都明亮了几分,姑娘一时竟发了怔,顿了顿,这才走了进来。


        姑娘刚躲进屋檐,刘老板突然夸张地猛拍了一下脑门儿:“哎呀!糟糕!我还没生火做饭呢,我以为今天没有住客留店里吃晚饭,就犯了懒……姑娘你饿不?要不我这就去蒸饭,再弄几道简单的?”


       姑娘摆手说不用,但刘老板还是一根筋地要往厨房那头去。齐心忙拽住刘老板:“不费事儿的话,我们干脆就在堂屋门口烤鱼吧。”


       刘老板愣住了:“烤鱼?”


       齐心举起手里的兜子晃了晃:“呐,我今天费半天劲儿才钓着的。”说完他把手伸进去,拎出了两尾肥鱼,细细的鱼鳞,乌青花儿的皮子。


       “鞘壳?!”刘老板吃惊地连退两步。


       “你认识这种鱼?别看它瘪着嘴一脸恶鬼相,其实好好吃哒。”齐心漫不经心地拨弄着小贝壳儿一样鱼鳍,说话间并没有看刘老板。


        一直在旁默不作声的姑娘“噗嗤”地笑了,齐心看向她。姑娘脸微微一红,解释道:“我只是在笑老板,一个大老爷们儿还怕鱼么?”


        刘老板还嘴:“我哪里怕了,我、我只是惊讶,很多年没人捉过这种鱼了………这鱼………”


       齐心不耐烦了:“究竟吃不吃啊?你给个话,姑娘吃不吃随意,但至少她可以顺带坐火旁烘烘衣服是吧?”


       刘老板佯做怒状:“吃吃吃!鲨鱼娃娃鱼都吃!”


       


        柴火添进了烤架,不一会儿就烧旺了。去了鳞,剖干净的鞘壳用少少的粗盐抹好,搁在上边儿烤着。齐心端坐在刘老板和姑娘中间,专心致志地往鱼上刷着菜油,油花儿滴进火里哔哔剥剥地响。


       齐心拿着小刀,轻轻地在鱼上割上几道,看着雪白的鱼肉一点点向外翻。齐心笑了:“这鱼真肥,搁以往可以卖个好价钱吧?刘老板?”


       刘老板盯着鞘壳凸起的嘴,擦擦额头的汗,不吭气儿。


        “刘老板?”齐心用胳膊肘碰碰他。


        “嗯……啥……”刘老板含混着应着,脸转向了齐心,可眼睛还是死盯着鱼嘴不放。


       “我问你,以前鞘壳可是这儿的特产呢。为什么现在不捕了?”齐心放下抹油的刷子,正色问。


        刘老板一脸呆滞:“我不记得了。”


        “这鱼……吃肉,买家嫌脏。”姑娘突然说话了。


        “哦?”齐心眯起了眼睛。


        “有人说,这鱼之所以肥,吃的是那年沉船死在岷江里的人。还有人声称在鱼腹里剖到了人的指甲。”姑娘边说边拨弄柴火。她的头发湿漉漉的搭在肩上,水沿着胳膊滴在地上。啪嗒,啪嗒。


       “沉船?刘老板,你是老村民了吧?这事儿你可知道?”齐心问。


       刘老板张着嘴傻看着齐心,茫然地摇摇头。


       “你怎么会不知道。”姑娘停下拨弄柴火的手,抬起眼帘看着刘老板,“那天我和弟弟,同你一起在船上坐着呢。”


       姑娘露出嗔怪的表情,歪着头淘气地笑了:“你还记得我弟弟吗?他四岁,这么高。”她伸出手,在自己身侧比划了一个大概的高度,手掌轻柔地拂过空气,仿佛那真的有个差不多高的孩子。


        刘老板突然神色惊骇起来,他一把抓住齐心,整个人都往齐心身后缩:“手!她的手!”


        姑娘淡漠地看看自己的手:“哦……骨头……肉都被鱼吃了呀。”她用白骨捂着嘴咯咯地笑,衬得脸色发青:“刘老板,我那时求你救我弟弟,你反而推开了他?他那么小,不会拖累你呀。”


       齐心叹口气,推开了黏在身上刘老板,示意姑娘别说了。他拿起筷子在膝头杵整齐,抬手把鱼翻了一面:“别光顾着叙旧啊,鱼都要糊了。”


       刘老板不可思议地瞪着齐心说不出话,过了半饷,才冲齐心急急吼道:“你要吃这鱼!?”


       鞘壳的鱼皮焦黄焦黄的,滋滋地冒着小油泡,香气四溢。齐心用筷尖夹起一块鱼腹上的肉,放在嘴前吹吹凉,放进嘴里,细细嚼了,慢慢咽下,方才开口:“为什么不吃?心无挂碍,无有恐怖。这鱼,是没有错的。”


说着夹了一块放进姑娘碗里。


        姑娘嫌恶地看着鱼肉,兀自冷笑着,并不搭理齐心。齐心无奈地摇摇头,又夹起一块来,想给刘老板。手刚支过去,刘老板就吓得跳了起来,他胡乱挥着手,一把打落了齐心的筷子,惨叫起来:“我不要吃!我记不得了!我不知道!啊啊啊啊啊啊!”他发疯似的踹向烤架,眼看着滚烫的铁丝网就要翻倒在姑娘身上。齐心一脚蹬开烤架,霎时火星飞溅。齐心飞步上前,反握小刀,疾风一般,回手就向刘老板猛地划了过去。刀锋一闪,气流声嘶如裂帛,堂屋顿时陷入一片黑暗。




       刘老板消失了。烤架腾起一团青烟。看着齐心利落收刀,背身默立,姑娘软软地跪坐到了地上。良久,齐心侧头瞥向她,肩膀缓缓沉下,丢掉了刀子。他长叹一口气,柔声问:“刘老板死了这么多年了,就剩下烂布一样的半片魂魄缚于此地,你来了这么多次,还是看不清吗?”


       姑娘环顾四周,才惊觉这堂屋梁壁倾颓,蛛网密布,院里桃树早已枯朽,形似鬼魅。她扬起苍白的脸,失神地望着千疮百孔的屋顶外阴沉沉的云,她觉得自己像是哭了,抹一把脸,却全是雨水。风裹挟着雨从门窗灌入,打乱了齐心额头的碎发。他在黑暗中转过身来,眸子绿莹莹的,澈若星辰。姑娘恍惚地呢喃:“你是……”她细心端详起齐心的脸,“真的是你吗?我弟弟告诉过我,这民宿的猫儿通人性,我还不相信……”


       齐心笑得有些怅然:“他临走前托我帮你,可我并不度人。”


       虽为灵物,也仍在六道之中,齐心从不奢求彼岸解脱。他知道,她只有两个选择——走,离开鬼道是苦海无边,可就算修罗、畜生,至少还有轮回生灭。留,明天春来民宿就要拆了,无所寄托只会落得孤魂野鬼的下场。


       姑娘攥住齐心的手,面露不甘:“我弟弟不该死,他还那么小。”


       齐心温柔地覆住她的手掌,牵她起身:“你弟弟早就去了他该去的地方,刘老板上岸后没几日就犯了疯病死在了这屋里,你该放下了……但错在我,明知天地本该无情,于你于我都应如是,我却因为不忍而留下你,因为怜悯不戳穿你……对不起……来,跟我出去吧。”


       齐心松开手,兀自向院门外走去。待姑娘跟出来,只见一只绿眼白猫儿在门口候着。姑娘笑了:“真的是你。”


       猫儿垂眼微微颔首。


       姑娘最后一次望进春来民宿,堂屋里,偶人般的刘老板,憨傻地坐着。她渐渐想起来,自己是如何一次次含冤而来,一次次饮恨离去。究竟困在这无果的循环多久了?她不再费心细想,摇动枝桠间沉睡的愁结与留念,也并没有什么会振翅而飞。凋落的,终归尘土。阖上眼,她神思一片清明。


       空气中浮起江水的腥味,一群黑压压的鱼影从夜的最深处钻出来,像飞蛾寻到火光,绕着姑娘,层层收拢。再见了。她的声音似有若无,像砂砾被带向江底。既然早早化作原型,齐心是打定了主意不话离别。他本想同这世上所有的猫儿一样,不咸不淡地甩尾掉头,却四足发沉,直到群鱼消散,才踱步而去。




       大概没有第二只猫儿,走在这样的雨夜了。雨打在齐心的鼻尖,他舔了舔,尝出泪水的苦咸。他走到江边,破晓前,江上无船可渡,夜色正稠,看不见那巨大的石刻所在。他默然伏身,向佛的方位谦恭一拜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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